河北江东处处灾,唯闻全蜀少尘埃。
一瓶一钵垂垂老,千水千山得得来。
奈菀幽栖多胜景,巴歈陈贡愧非才。
自惭林薮龙钟者,亦得亲登郭隗台。
《陈情献蜀皇帝》是唐末五代诗人贯休创作的一首七言律诗,这是献给前蜀国主王建的诗作,首联指出全国战乱不断而蜀地偏安一隅,说明此次来意,颔联形象生动地表达自己靠一瓶一钵,跋山涉水,不辞辛劳,慕名而来的诚意,后两联以谦恭之语,借燕昭王招贤之典,暗喻自己虽自愧非才,但也会尽力辅佐王建,定将有所作为。全诗语言生动,含意深沉,富有感情,为贯休代表作之一。
河北(3)江东(4)处处灾,唯闻全蜀少尘埃(5)。
河北与江东地区到处都遭受着灾害的侵袭,唯独听说整个蜀地少有战乱与灾荒带来的尘埃。
一瓶一钵(6)垂垂老,千水千山得得(8)来。
我身背行囊,手持钵盂,年岁已高,步履蹒跚,却历经千山万水,终于得以来到此地。
奈菀(9)幽栖多胜景,巴歈(10)陈贡(11)愧非才(12)。
蜀地自然风光旖旎,幽静的居所遍布胜景;当我准备以巴地的歌曲来表达敬意时,却惭愧于自己才疏学浅。
自惭林薮(13)龙钟(14)者,亦得亲登郭隗台(15)。
自知不过是一个在隐居山林的老朽,却也有幸能亲自登上这象征招贤纳士的郭隗台。
(1)陈情:陈诉衷情。
(2)蜀皇帝:指前蜀开国君主王建,许州舞阳(今河南舞阳县)人。黄巢起义后,随唐僖宗奔蜀,后逐步据有四川、汉中,成割据之势。唐亡称帝,史称前蜀。
(3)河北:泛指黄河以北地区。
(4)江东:一作“河南”。
(5)尘埃:随风飘扬的尘土。扬土曰尘,尘之细者曰埃。这里指战乱。
(6)一瓶一钵:瓶、钵,云游僧人日常用品。瓶以盛水,钵以装饭。
(7)千山千水:一作“万山万水”。
(8)得得:形容远行时以杖击地声。一说指特地。
(9)奈菀:原指佛经中的奈园。东汉高世安译《奈女耆婆经》载,维耶离国梵志园中奈树生一女,梵志收养,名奈女。奈女率五百弟子修行,佛与诸比丘到奈女园,为说本原功德,皆得阿罗汉道。后因称寺院为奈苑。菀,通“苑”,一作“秦”。
(10)巴歈:指巴渝歌,古曲调名。
(11)陈贡:奉献,贡献。
(12)非才:自谦没有才能。
(13)林薮:泛指僧道隐士隐居的山林。
(14)龙钟:老态。
(15)郭隗台:郭隗为战国燕人。燕昭王欲得贤士,以报齐仇。郭隗曰:“王必欲致士,先从隗始。况贤于隗者,岂远千里哉?”于是昭王为隗改筑宫而师事之。于是乐毅等相继而至,燕国大强。后以郭隗宫、郭隗台为招贤之所。
据《唐诗纪事》载,贯休为避黄巢之乱,唐昭宗乾宁初赴越,求谒吴越王钱镠,献诗五章,其中有句曰:“满堂花醉三千客,一剑霜寒十四州。”(《献钱尚父》)钱镠让贯休改“十四州”为“四十州”,乃可相见。贯休吟诗回复曰:“不羡荣华不惧威,添州改字总难依。闲云野鹤无常住,何处江天不可飞?”遂飘然入蜀,见蜀王王建,甚得礼遇,奉为国师。此诗即是贯休刚入蜀时陈情献给王建的。《唐诗纪事》《十国春秋》《禅月集序》均谓王建为蜀王,此诗称王建为蜀皇帝,疑是在流传过程中后人加上去的。又,贯休于天复二年(902)秋入蜀,则《陈情献蜀皇帝》此诗当作于其时。
《陈情献蜀皇帝》这是首“献”诗,献给一方之主,自然免不了“颂”。但此诗之“颂”,还并不过分,倒是反映了当时客观现实。唐代末年,各地军阀拥兵自重,相互残杀,意在篡唐,河北江东一带经历了几十年的纷争。“尘埃”,贯休此处所用,是指蜀地平定,没有兵戈。这当然也是颂辞式的夸张,事实也并非如此,但作为献诗,这样写也不难理解。另外“尘埃”也是佛家常用语,慧能有一首著名的示法偈说:“菩提本无树,明镜亦非台。佛性常清净,何处有尘埃。”(《菩提偈》)照此看来,“惟闻全蜀少尘埃”就是在赞颂王建心有佛性了。“唯闻”,因为有所闻,故有所来,这就交待了诗人来蜀和献诗的原因,和一般的“避难”不同。
接下去写的是在“唯闻”感召下赴蜀的历程。“一瓶一钵垂垂老”,妙在“垂垂”二字。“垂垂”与“老”相接,是极状其老,再与“一瓶一钵”相联,是状“瓶”“钵”挂身之相。这二件是方外人特有的“行头”和标志,连在一起,三个字即可概括:老和尚。但由“垂垂”上下牵连,就形成了一个极有意味的艺术形象,它包含的情感内容,也不难把握,那就是:就本意而言,我不想来蜀,但是,我还是来了,虽是万水千山,也“得得”地来了。“得得”所状之声,是他一路化缘敲钵之声,是禅杖点地之声,是所过寺庙中的木鱼之声。是“得得”之声陪伴他,相随他来的。这既是写他为“惟闻”所召,不顾辛苦,又是写一路寺庙香火仍盛,这就关合了“全蜀少尘埃”。二是状形,是诗人自我行走之形,“得得”之中,似乎可以看到老和尚一步一点头的虔诚念佛模样。一句写本意不来,一句写“得得”而来,一曲一直之中,进一层实现了对“全蜀”的礼赞。
颔联又进一层:蜀地不但可行,而且可居。此联是说:我已知道蜀地胜境很多,愿意在此选一幽邃的地方念经奉佛。这无疑是在向蜀王申请居留权,这正是献诗的本意所在。衣冠之族献诗,不外谋求一职,方外之人献诗,不外以求一居。但话都不好明说,必须绕几个弯子,以保持身分和尊严,大抵谒诗都是这种写法。只要曲尽其情,曲尽其意,显示出自己才情,所求也就不难实现。他终于被王建赐名为“禅月大师”,与这种作派也不能说无关。
然而诗人意犹未尽,不但要“居”,还要“参政”。从本意不来,到“得得”来,再到住下来,最后要求蜀王不要只把他当作僧人,应当用如郭隗那样的贤士,层层展开,步步紧逼,到此才算把他的“本意”完全说破。看来贯休确实没有跳出三界外,他对社会政治的关心,丝毫不弱于积极入世的士子。
贯休对自己的知名度有充分的信心,对自己的号召力和才能也很自负,虽身在林下,龙钟老矣,却要登高一呼,为蜀王成就霸业。他要蜀王不是当他的施主,而是做他的君主,这当然也是迎合。王建很高兴,给他以隆重的礼遇,但仍然没有把他当郭隗,只能把他当“禅月大师”。但须要说明的是,贯休并非溜须拍马之徒,他很有个性,很有独立人格精神。王建设宴招待他,他看满座贵戚锦衣鲜冠,作《少年行》。他确实有好几首诗赞美王建,原因为前所述,这是唐遗民恋唐情结的折射,不能视为谀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