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列表有医者, 自称善外科。一裨将阵回,中流矢,深入膜内,延使治。乃持并州剪,剪去矢管,遂跪而请酬。
裨将曰:“镞在肌内者须亟治。”
医曰:“此内科事,不意并责我。”
裨将曰:“呜呼!世直有如是欺诈之徒。“
楚人谓虎为老虫,姑苏人谓鼠为老虫。余官长洲,以事至娄东,宿邮馆,灭烛就寝,忽碗碟砉然有声。
余问故,阍童答曰:“老虫”。
余楚人也,不胜惊错,曰:“城中安得有此兽?”
童曰:“非他兽,鼠也。”
余曰:“鼠何名老虫?”
童谓吴俗相传尔耳。 嗟乎!鼠冒老虫之名,至使余惊错欲走,徐而思之,良足发笑。然今天下冒虚名骇俗者不寡矣。
尝闻一青衿,生性狡,能以谲计诳人。其学博持教甚严,诸生稍或犯规,必遣人执之,扑无赦。
一日,此生适有犯,学博追执甚急,盛怒待之。已而生至,长跪地下,不言他事,但曰:“弟子偶得千金方在处置故来见迟耳。”
博士闻生得金多,辄霁怒,问之曰:“尔金从何处来?”
曰:“得诸地中。”
又问:“尔欲作何处置?”
生答曰:“弟子故贫,无资业,今与妻计:以五百金市田,二百金市宅,百金置器具,买童妾,止剩百金,以其半市书,将发愤从事焉,而以其半致馈先生,酬平日教育,完矣。”
博士曰:“有是哉!不佞何以当之?”
遂呼使者治具,甚丰洁,延生坐觞之,谈笑款洽,皆异平日。饮半酣,博士问生曰:“尔适匆匆来,亦曾收金箧中扃钥耶?”
生起曰:“弟子布置此金甫定,为荆妻转身触弟子,醒已失金所在,安用箧?”
博士蘧然曰:“尔所言金,梦耶?”
生答曰:“固梦耳。”
博士不怿,然业与款洽,不能复怒。徐曰:“梦中得金,犹不忘先生,况实得耶?”更一再觞出之。
北人生而不识菱者,仕于南方,席上啖菱,并壳入口。
或曰:“食菱须去壳。”
其人自护所短,曰:“我非不知,并壳者,欲以去热也。”
问者曰:“北土亦有此物否?”
答曰:“前山后山,何地不有?”
夫菱生于水而非土产,此坐强不知以为知也。
昔有医人,自媒能治背驼,曰:“如弓者、如虾者、如环者,若延吾治,可朝治而夕如矢矣。”
一人信焉,使治曲驼,乃索板二片,以一置地下,卧驼者其上,又以一压焉,又践之。驼者随直,亦随死。其子欲诉诸官。
医人曰:“我业治驼,但管人直,不管人死。”
呜呼!今之为官,但管钱粮收,不管百姓死,何异于此医也哉!
【原文一】
蛛见蚕吐丝为茧,乃曰:“汝之吐丝,终日辛劳,讫自缚,何苦为?蚕妇操汝入沸汤,抽为长丝,遂丧躯。然则其巧也,适以自杀,不亦愚乎?”蚕对曰:“ 吾固自杀。然世人无吾,非寒冻而殁乎?尔口吐经纬,织成网罗,坐伺其间,俟蚊虻投网而自饱。巧则巧矣,其心何忍!”噫!世之人为蚕乎,抑为蛛乎?
【原文二】
蛛与蚕曰:“尔饱食终日,以至于老。口吐经纬,黄白灿然,因之自裹。蚕妇操汝入沸汤,抽为长丝,乃丧厥躯。然则,其巧也适以自杀,不亦愚乎?”蚕答蛛曰:“我固自杀,我所吐者遂为文章,天子衮龙,百官绂绣,孰非我为?汝乃枵腹而营,口吐经纬、织成罗网,坐伺其间。蚊虻蜂蝶之见过者,无不杀之而以自饱。巧则巧矣,何其忍也!”蛛曰:“为人谋则为汝;为自谋宁为我。”嘻,世之为蚕不为蛛者寡矣夫!
一市人贫甚,朝不谋夕。偶一日拾得一鸡卵,喜而告其妻曰:“我有家当矣。”妻问安在,持卵示之,曰:“此是。然须十年,家当乃就。”因与妻计曰:“我持此卵,借邻人伏鸡乳之,待彼雏成,就中取一雌者,归而生卵,一月可得十五鸡,两年之内,鸡又生鸡,可得鸡三百,堪易十金。我以十金易五牸,牸复生牸,三年可得二十五牛,牸所生者,又复生牸,三年可得百五十牛,堪易三百金矣。吾持此金举责,三年间,半千金可得也。就中以三之二市田宅,以三之一市僮仆,买小妻。我乃与尔优游以终馀年,不亦快乎?”
妻闻欲买小妻,怫然大怒,以手击卵碎之,曰:“毋留祸种!”夫怒,挞其妻。乃质于官,曰:“立败我家者,此恶妇也,请诛之。”官司问:“家何在?败何状?”其人历数自鸡卵起,至小妻止。官司曰:“如许大家当,坏于恶妇一拳,真可诛。”命烹之。妻号曰:“夫所言皆未然事,奈何见烹?”官司曰:“你夫言买妾,亦未然事,奈何见妒?”妇曰:“固然,第除祸欲早耳。”官司笑而释之。